和她的会面,是在咖啡厅。在这之前,他已经数不清和多少个女孩或女人相亲过了。对他而言,相亲不过是年迈的母亲希望他能安定下来。结婚生子的一条近路。而近路所带来的婚姻是没有经历过“山穷水尽”或“血肉模糊”。是危险的。迅疾的。他从不相信所谓相亲时的一见钟情。一个人对另一个陌生人的第一印象必然只能是从外貌和服饰上来判断。由此推定出来的一见钟情终不过是对异性的肉体或外貌的吸引。
会面之前,父母一再向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相亲。若非如此,他是不会再花时间在上面的。与以往的相亲所不同的是,这是相亲父母并未告知她的丝毫信息。
母亲说,你会被她所吸引的。无论多么锋利的一把刀,总会有一次合适的刀削。
他知道母亲的意思:刀是会为了刀削收起自己的锋芒。隐卧在寻常人家。可他认为自己是一颗没有根基的树。如同飘浮在大海上不能回航的废弃大船,熙攘华丽,却不能逐渐下流,直至无从寻觅。
咖啡厅里,他很轻易就找到了她,她做在一个暗淡的角落。衣着暗色无华,穿一双白色球鞋,黑色高领毛巾,灰黑色的棉围巾。脸很瘦,轮廓洁净,没有化妆。初看略有些憔悴,仔细一看却有一种秀丽之感。令人难忘的是她的笑容,如此暖的,眼睛笑得剧烈,笑得弯弯。她丝毫不吝啬于自己美好的笑容,以致这笑容就如阳光一样,照在初会的他的脸上,令人愕然。
他问她,你了解我的过去吗?
你杀过人,她安静地回答。
他有些许吃惊的望着她,干净的瞳孔中有个略显慌张的男人倒影。
她直白的掀开了他的底牌,不留情面。掀开这本是他用来拒绝女方的最后手段。
这场对弈在一开始他就败得彻底。
他对她说,16岁我失身。那时的我家境贫穷。家里没钱供我读书,我却不知为何十分想读书。
16岁的我因为过于早熟禾英俊而在酒吧工作。赚生活费。我一边唱场一边向一个不知什么局的局长的夫人倾诉。她是酒吧的常客。体态臃肿。珠光宝气。她抓着我的手,我却没反抗。因为我的手心多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一万元。
烟雾缭绕的霓虹灯下,我看见她的眼睛因为身体长期空虚而发出贪婪的欲望。
17岁时被学校开除,因为我不仅没来过一节课,而且做过吸烟、打架、谈恋爱等违纪事例。离开学校那天,我发现天是那么的蓝。阳光直刺进我的眼睛。泪流满面。
她在他喝咖啡停顿的片刻对他说,人总是会对来得到的事物进行无限美好的幻想。在得到后却不会去珍惜。因为现实总没幻想那么美好。其实一从在幻想的那一刻就是去了对事物的真实。也就注定了他不配拥有。
他并未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他继续自己的故事。
18岁时,我想离开她,我已经成年,能找工作,维持生计。她给我一杯酒,让我喝下,获得自由。我毫不犹豫一饮而尽。然后转身离去。她在身后说,你就不对我在杯中下的药感兴趣吗?……喂,喂!那可是海洛因哦。
她倒在我脚下时,鲜血染红了我如同刚盛开的饱满鲜红的腋肤。
我懂的鲜花盛开之后的颓败。可血液的冰冷已渗入骨髓。
之后的七年我在阴暗潮湿的监狱虚度了我的青春。出狱后迎来的便是父母的相亲。
他的故事说完了。
她问,你了解我的过去吗?一样的问题,可他却无言以对。父母并未告知他她的过往。她对他而言,是个迷。
以前有个女孩睡觉时喜欢抱着一米高的动物布偶,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后来女孩喜欢上一个英俊的学长。大胆告白。地下恋爱,高考后,他去了另一座城市。女孩不顾父母反对,跟他回去。女孩只带了一米高的动物布偶。两人同居。晚上,女孩问他是否看见她那只睡觉一直抱着的布偶。他摇摇头。一直到半夜,女孩依旧固执找着那个布偶。他躺在床上,有些烦躁对女孩说,明天再找,先睡觉把。
女孩说,没有那个布偶我睡不着,他听烦女孩找布偶发出的声音。下床,抓住女孩的头发说,从前就这样,和我交往的时候晚上总是抱着那个又破又旧的布偶。你这个神经病。晚上和我睡的时候都抱着它。你不是爱找那个布偶吗?它被我扔了,这样我就能和你**了。
女孩平静的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着他从一个温和有风度的英俊少年变成现在眼神中充满兽**望的陌生人。不是女孩改变了他,而是他显露出了本性。
疯狂恍惚的激情中,他的手背感受到了女孩堕下的泪,有超出他想象的高温。
后来女孩回了家。
女孩终于不再睡觉时抱着布偶。
一个月后,女孩怀孕了。
她看着他。不只是在看他还是在看他瞳孔中的她。她讲着讲着,就不知道是在对他讲还是在对自己说。
我想我能体会你的感受。他说。
她说,人类是独立的生物,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完全互相了解,人与人之间也无法完全取代。
悲戚的重量、苦痛的程度、愤怒的强烈、哀伤的深浅,这些全都是自己才能感受到的东西。能够传达给他人的。能够分享给他人的,只不过是游离在外的残渣。
捡捡那些碎片,然后说“我能体会你的感受”这丝毫没有任何意义存在。
到了最后,那些轻浮的劝慰只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无情的伪装。充其量,比最廉洁的施舍好上那么一些。
既然不需要同情,那你不要什么?他问,
她说,我需要一个安定的家,还只需要一个父亲。
他问她,那你能给我什么?
一个安定的家。女孩以及未出生的孩子。